可是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退场。我承认，因为年轻，我无所顾忌。 1 凌晨一点，祝遥打来电话，明晚八点我有个饭局，不想喝酒，你到时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借口脱身。
我被吵醒，可是并不生气，我说，好的。我知道。你放心。
我承认我在讨好他，刚进公司，这个漂亮男人就闪花了我的眼睛，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祝遥已经有了女朋友，是财务部的蒋雪雪，这个女人很漂亮，她的漂亮，与祝遥的漂亮，像两柄华丽的大刀，将我劈成了两半。
可是我不死心，确切地说，是祝遥不让我死心。他对我表现出的关注，明显异于一般同事，比如，中午去食堂，他总是招呼我一起坐，下班时，他对我晃着车钥匙说，莫小可，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于是就坐他的车回家。我是那样雀跃，多话而且思维跳跃，说着说着，祝遥就在我头上敲一下，说，傻丫头。
不是每个男人都敢叫我傻丫头的，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可是祝遥就是有那种普通男人所没有的举重若轻，还有他脸上转瞬即逝的怜爱表情，总是轻飘飘地将我击倒。
他也会谈到蒋雪雪，谈到蒋雪雪时口气凝重，他们交往已经六年了。可是祝遥说，我越来越不敢想与她的未来。她太强势，我怕她多过爱她。
祝遥在这个时候，差不多有倾诉的意思了。于是我就屏住呼吸聆听，心却跳得又快又急。
2
我知道这样很危险，所有的书和影视剧都教导着我们，不要当别人的替补。可是感情这回事，不是你想收就收，想放就放。
反正对祝遥，我就是放不下了。
于是我开始做一切陷入情网的女人才做的事。早上提前半小时上班，只为能早点看到他，周末花七八个小时熬一锅汤，然后送到他加班的工程组。我无视蒋雪雪的冷眼，充分利用刚毕业女生特有的娇憨与勇敢，将蒋雪雪逼到了死角。
蒋雪雪怎么会坐视不理？有一天她终于在办公室指着我骂，莫小可你还要不要脸？
我们三个人的纠结，所有人都看得明白，可是没有人敢当面指出来。蒋雪雪真的是很强势的女人，可是面对祝遥，就像面对一团无法着力的空气，祝遥只会说，没有。你想多了。不是。此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的吵闹毫无作用，于是只好对我撕破脸皮，所以我只有哭，稀里哗啦的，让所有人都看不下去。
我和蒋雪雪对峙的时候，祝遥将办公室的门关得紧紧的，直到下班都没有出来。
那一刻，心寒不是没有。可是，祝遥从来没有对我承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不是吗？
晚上，祝遥却来敲我的门，他说，小可，对不起。
这个男人一句对不起，就摧毁了我所有的愤懑和委屈。其实他为什么说对不起呢？是我给他造成了困扰。
我们就这样互相道着歉，互相说着语无伦次的话，然后电光石火间，我扑在了他怀里。
走廊里的灯坏掉了，黑暗里，我们肆无忌惮地彼此纠缠。可是祝遥很快将我推开，他说，我不能连累你。
这个男人在最激烈的时候却如此理智，可是我的情绪蓄势待发，由不得他回避躲藏。我说，我不在乎。
祝遥揉乱我的头发说，傻丫头，我已颓败，你却正在盛开。
我笑了。这是我们共同看过的一部韩国电影的台词，此时被他借用了来，又伤感又滑稽。
3
我想得很明白，祝遥并不伟大，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在谈一段普通的恋爱，只是他爱得很苦，蒋雪雪太霸道，太自以为是，他们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惯性使然。然后他遇见了我，他说，我看见了光芒。
我看见了光芒，多么明媚的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头，结结实实地打中了我的心。
所以我对祝遥说，我想天天坐你的破车。然后祝遥笑了，的确是破车，四个车门坏掉了三个，每隔一个月就要修一次。
还有他车里的ＣＤ，总是《两只蝴蝶》，或者《狼爱上羊》，又俗气又热闹。可是普通人的日子，本来就应该又俗气又热闹的。
只是祝遥从不对我的表白给予回应，他唯一的表示，就是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说一声，傻丫头。
我知道他的矛盾所在。蒋雪雪跟他六年了，任何男人都不可能说走就走。可是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退场。我承认，因为年轻，我无所顾忌。
华龙公司的张胖子来我们公司时，我注意到他从蒋雪雪的办公室拿走了一张发票。张胖子喜欢对所有年轻姑娘不三不四地搭讪，比如宝贝、心肝什么的，油滑又讨厌。唯有对蒋雪雪，他谦逊里夹杂着讨好，从来不乱说话。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儿腻。
张胖子坐在会客室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那张发票就放在他手边的公文包上。我走过去看了一眼，张胖子立即警觉地将发票收了起来。
可是我已经看清了发票的内容，是四万元的五金配件。可是我明明记得，我们和华龙公司的这笔交易，金额只有两万元。
蒋雪雪身为财务人员，虚开发票这种事，她不是不知道后果，除非是张胖子给了她好处。
那天我照例坐祝遥的车回家，那件事在我脑子里盘算来盘算去，却拿不定主意。平心而论，如果不是因为祝遥，我可以与蒋雪雪处成朋友，她是一个老练的职场女性，虽然冷漠，却并无多少坏心。可是加上祝遥的砝码就不同了，因为祝遥，美丽的蒋雪雪怎么看怎么面目可憎。
所以我问祝遥的是另一件事，我说，你一点都不爱蒋雪雪吗？
祝遥这次没有用手揉我的头发，他只是随手将车里的音乐开得很大。
是那首张惠妹的“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
那么祝遥是想要解脱吗？
4
蒋雪雪被老板炒了鱿鱼。
老板没有说是谁揭发了蒋雪雪，可是所有人都猜到了那个人是谁。所以蒋雪雪将东西收拾好后，忽然冲到我面前，给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
蒋雪雪的耳光又脆又响，可是这个时候，我与她计较不起，所以我转身下楼，蒋雪雪却跟下来，她还是不说一句话，事实上她无话可说，事业、爱情，都输得干干净净，除了暴力，她想不出任何发泄的方式。
于是我就让她发泄，她推搡着，咆哮着，将我推到楼梯口。这天我穿了五寸半的高跟鞋，蒋雪雪用的力气太大了，我重心不稳，便顺着楼梯跌了下去。
我在医院昏迷了两天，祝遥时时都陪着我，其间蒋雪雪来过一次，她来叫祝遥回去，可是昏迷中的我拉着祝遥的手说，别走。
后来我总是做梦，梦见蒋雪雪对我说，我为祝遥流过产，和家里人闹翻，赔掉六年的青春，莫小可我恨你。
5
我用最凌厉的方式解放了祝遥，我想他再也不用一边大声放着“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一边表情茫然地听我说话了。
他应该热烈，温情，焕发青春。
可是不是。
我熬了汤端到公司，他拿去分给加班的人，自己一口不喝。
我说祝遥，我的电脑中病毒了。他说，我是工程组的，这些事你应该找网管。
我的爱情瞬间就拒我于千里之外。从蒋雪雪离开那天起。
后来祝遥终于说，莫小可，我想请你吃饭。
晚上八点的约会，我用了三个小时精心打扮，可是我甜蜜得快要化掉的妆容，在见到祝遥的那一刻就僵掉了。
祝遥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来了赵姐，公司最八卦、最长舌的女人。祝遥举起杯子说，莫小可，在干这杯酒之前，请允许我当着赵姐的面，说一些心里话。
祝遥说，莫小可，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可是，我不配得到你的欣赏，你以后还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我看着他，不明白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当着赵姐的面，让别人看着我有多难堪，多羞辱，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一个愚蠢的花痴女人！
可是我居然笑了，我说，说完了吗？再不说完我就要饿死了。
吃完饭，祝遥送我回家，在家门口，我干脆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他一定很疼吧，那天蒋雪雪打我时，其实我也很疼。
半个月后，祝遥向全公司宣布了他的婚讯，对方是某高干的千金，老板说，祝遥这下可要平步青云了。
能找到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实在不错。我记得祝遥十分憎恨自己的小破车，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必开那辆破车了。
所以，相比而言，蒋雪雪当然是障碍。可是一个与你生活了六年的女人，就像血肉上结的痂，不可能轻易地拔除。于是我出现了，我是那种虎虎生风的女子，为了爱情不顾一切，而一个傻女人的爱情是可以利用的。
我真切地感到心脏的疼痛，那样重，那样凌厉，可是我必须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打字。
6
蒋雪雪在抽烟，她抽烟的姿势那样好看，似乎香烟就是为了她这种女人而存在的。
我是来向她道歉的，可是蒋雪雪说，不必。
蒋雪雪说，我已经忘了这些事，不学会遗忘就不会快乐，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男人而让自己不快乐？
蒋雪雪的超然让我沉默了，在此之前，我以为我能说服她向公司揭发祝遥：因为虚开发票而从张胖子那里分钱的事，本来就是祝遥授意她做的。祝遥对金钱，有极端的热爱。可是这个女人咬着牙自己担了下来，她的疯狂，比我更甚。
年终，公司聚餐，所有人都表演了即兴节目，我没有，因为我准备辞职了。
我记得那天祝遥讲了一个冷笑话，他说，五分熟的牛排和七分熟的牛排为什么走在路上不打招呼？因为它们不熟。
笑话确实够冷，全场只有我一个人笑起来，我笑得那样大声，畅快，不是安慰性质，而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就是个笑话而已。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