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只在记忆中绽放_绽放在记忆中的花朵

  那个等信的寒假,她打开了那两张照片,看到有一张照片的背后,写着他爱她,当年那个男生笨拙而浪漫,他写上了这三个字,还画了一朵梅花将它们圈起来,如同承诺绽放在里面。   
  一
  
  秦彩第一次见到孙洪良,很委屈。
  那是她十九岁的一个四月天。明明头一天还是好天气,但是那天一早偏偏降温了,不伦不类的清冷,太阳时隐时现着半张脸。
  秦彩的手支着脑袋想了好久,决定还是穿上那套衣服。那是一件有绣花的白色小衬衣和一条齐膝的浅蓝布裙。
  她是要去见一个外校男生。
  去年她刚进大学,给许多同学写去了信,有一个迟迟不回信。后来那同学主动来信,她才知原来是地址写错了。只是没想到,入冬时,被她写错地址的那个同学来信了。写信的叫孙洪良,他说那信搁宿舍里太久,就给寄了来。
  那时候,大学生都还没有手机,比较流行的交流方式就是手写信,信来信往里,越来越放不下,又比较流行随信夹上一张照片,有照片的信,还比较流行在信封上写下“勿折”两个字。
  冬天过去,春天来时,秦彩就给孙洪良写去了备注勿折的信。
  可那天帮她带回信的,却是宿舍里最莽撞的那个姑娘,她在收发室看到后,将信拦腰一折,塞进牛仔裤口袋里给她带上来。秦彩捧着信急坏了。还好,没有折到照片。可秦彩的心还是凉,但凡有心要对方知道自己长相帅气的男孩,一定不会这样。他回寄来的是黑白登记照,一寸的,而且,他竟然嫌一张不够,将两张登记照背靠背地给粘上了,翻过来翻过去,她看见的都是那张端正得像不怀任何浪漫色彩的政治课本一样的面孔。
  又一个周末,在电影院门口,她终于见到了登记照的主人――孙洪良,真的,就像一本政治课本。站在逐渐拥挤的影院门口,秦彩只觉得像是站在风口里,袜子和裙子之间裸着的那段小腿冷极了。那是周末的下午,她特地约在电影院门口,可他,没有请她走进电影院。
  
  二
  
  秦彩有些不太明白,那天明明是觉得委屈的,可第二天,还是忍不住给孙洪良写信。而孙洪良,明明那天是淡淡的,可他回信的速度和长度还是跟以往一样。
  周六,秦彩洗了被单,拿到宿舍楼顶去晒,往常有阳光的周末,楼顶上总晾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被单。这个周六的下午,却只有秦彩的那一条有着花开富贵图案的被单,在水泥色的楼顶上,它的鲜艳是那么显眼,显眼得让秦彩自己也看到风扬起它时的孤单。下个周六,学校里有大型的舞会,宿舍的女孩都出去买衣服了。
  下楼后,秦彩觉得在空空的宿舍待着更难受,便搬了板凳又上楼顶,她坐在被单旁边抱着一本书。看着渐渐被阳光晒干而飞舞起来的花被单,她突然决定,周六的舞会,她要邀请孙洪良来。
  她给孙洪良打了电话,当孙洪良从宿舍管理员手里接过电话说好时,她的心里是甜蜜的。这晚,她拥在花被子里,第一次觉得这种大团大团花朵的被子是那么好看。
  那以后,两人信写得少了,在周末见面的机会却多了,每一次,秦彩都要孙洪良带着她去看一场电影。
  他高她两届,两个暑假后,孙洪良去实习了。
  过完暑假的秦彩返校后,提着给孙洪良带的东西去他的学校找他时,有人告诉她,孙洪良已经留在实习单位了。
  秦彩不知道是哪个单位,只好回校去等他的信。这一等就是整整一个学期。寒假到来,大家回家心切。宿舍里,只有秦彩一个人了,她的东西早收好,是因为还没收到孙洪良的信,所以迟迟不肯走。
  仿佛是有先知似的,孙洪良的信果真就在她留下的第三天来了。她捧着它,高兴得心快跳出来了,原来孙洪良是跟着一个地质队进山了。
  
  三
  
  秦彩毕业后,回到了家乡的小城。
  她是学中文的,父亲曾说,市里的文化单位,只要她决定去哪儿,他都可以活动成功。她坚决要去电影院。
  她做了一名普通的电影放映员。没有更多的原因,就是因为爱,孙洪良可能暂时还无法稳定下来,在等待的日子里,那些爱,要怎么去挥洒呢?她想,在一个又一个故事的绽放里,或许有答案。看起来单薄的她,却将那份工作做得很好。年后的考核,她被评了优秀。捧着奖品,她很高兴,因为奖品是床品,是花开富贵的那一种。这一次,秦彩又有了一个很勇敢的决定,她给孙洪良打了电话,然后就提着那份奖品坐火车去他那里过春节了。
  在他简陋的宿舍里,她把它们铺好,她点了许多蜡烛,把自己放到床上,烛光里,她微笑着,邀请孙洪良也到花朵中间来。
  那个除夕,很安静。他紧紧拥着在花朵里绽放的她,说小彩,我一定尽快争取调到院里的名额,然后我们就结婚,买许多这样的被子。
  可优秀的人总是会被挽留的。第二年、第三年,他忙得依然只有在年假里,才能在他的小宿舍里抱紧她。她不怨,每年去他那边,都会带上一套她精心挑选的花被单。回来后,就在同样的等待里,安静地放她的电影。
  
  四
  
  那个冬天,市里号召许多项目下乡,她所在的电影院,也被安排要到各乡村巡回放电影。
  就是这段时间,她与孙洪良失去了联系。再写信过去,总是没有回音。于是不再写信,只是安心地等着。
  有一晚,在某村小学的操场上,电影放映到一半,她突然觉得浑身发烫无力。同事老周叫来学校的一个叫叶建的老师。
  秦彩跟着叶建去了他的宿舍吃了感冒药。她真的是太难受了,就说叶老师,我可以躺下休息一会儿吗?要是电影放完了,老周他们会来叫我。
  叶建说当然行,又怕自己睡过的床她一个女子会嫌脏,便从床柜里翻出来一套干净的被单,一边换一边不好意思地说,很旧,但是前天刚晒过太阳。
  迷糊中,她仿佛看到了孙洪良,他好像在叫着自己,然后又抱着她在奔跑,跑啊跑,不知要跑到哪里去。
  醒来时,她却是在镇上的卫生院里躺着,原来她竟然高烧到四十一摄氏度,老周他们去叫她时,她一直说着胡话,偏偏单位里的车又坏了。是叶建用被单裹着她,抱着她跑到几里外的镇卫生院。
  那一场病,像是要了却什么,病到最深再痊愈时,秦彩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起来,许多感觉在心里都淡了,只有在深夜里用被单包好自己奔跑的那个人,让她感动不已。
  
  五
  
  自此,秦彩和叶建越走越近了,一年后,她求父亲,帮叶建调到市里。
  他不知道她为他做这些,不过她明白,她再也等不起先前的那个人了。她只是想要有人看到她青春的最后绽放而已,就像一场再不好看的电影,它也是在绽放一个故事的,而对于故事本身来说,最好的回报,就是不打瞌睡,不中途离场,不迟到,分分秒秒地看完它。
  她的电话没变过,既然三年都没有孙洪良的消息,她也不等了。在一场电影里,只要有忠诚的观众,那么放映的人,是不会去在意总要缺席的那一个的吧?
  叶建没有让她失望,他工作很努力,赢得的口碑常常让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他们结婚了,一年后有了很可爱的儿子,她的生活看起来宁静而幸福。
  转眼,孩子三岁了,得与她分床了。然后,他们换了个大房子。
  叶建说,老婆,接下来,布置咱家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没想到除了放电影,她也能来设计一个漂亮的家,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床品了。
  那天,她去了市里最高档的家纺店,她首先给儿子的床上挑了两套卡通的。挑她和叶建床上的时,当她说出来要上个世纪流行的那种花开富贵的被单,营业员笑着说,您要的那种,我母亲现在都不用了。
  她尴尬地一笑,突然想起两年前母亲说某个小作坊还定做那种,正要走,却听到那边,一个女顾客对着电话说,洪良,真的,没有你说的那种大朵大朵花的款式。
  她的心里一缩,洪良?看过去,那是个脸上有着喜庆的女子。
  她还是走出来了,等到那个女子出来,她上前说,小姐,你也是想要花开富贵的那种吧,我知道一个地方有。
  一个快要结婚的女子,跟一个走进婚姻几年的女子沟通起来,总是不难,在去的路上,秦彩弄清了,那一声洪良,就是这些年来,在她心里如花般绽放的洪良。她还弄清,身边的这个女子,与洪良之间的一段奇遇。女子说,几年前她入山野营时遇到危险,是他救了她,后来她就倒追他成功了。
  秦彩到底没有走近孙洪良,尽管明白他如同自己一样,知道花开富贵的意义。
  回家后,她把当年他寄给她的那两张照片又重新粘上。不久,父亲要退休了,问她还有没有心愿让他帮忙,她终于说出她不想再放电影了。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那个等信的寒假,她打开了那两张照片,然后看到有一张照片的背后,写着他爱她,当年那个男生笨拙而浪漫,他写上了这三个字,还画了一朵梅花将它们圈起来,如同承诺绽放在里面,如同为了照片上那个绽放的记号,她十五年以来,一直绽放在两千多部电影的后面。
  编辑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