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_你不来,我不敢老

  我和止君认识很早,属于一见钟情。我们那个年代很单纯,谈恋爱更多的是轧马路,常常是走了很远的路,止君再骑自行车送我回来。晚上,很安静,我的裙子打在链条上有轻微的声音,我们的交往如一幅安静的画面,可是我们的精神很富有满足。送花也是雨后大把山野里的雏菊,没有成本但是很美丽。
  和止君待在一起经过了我最黄金的年代,如果说那是一场恋爱,倒不如说是彼此对一段岁月的见证。其实,我和止君不在一个地方,不过离得很近,见面不是难事。我在杭州,他在上海。我父母家在上海,母亲早逝,家里只有父亲了。于是,止君常常替我履行义务,去陪我的老父吃饭喝酒,几乎成了半个儿子,他知道有关我的一切事情。他常常对我说:“我比你妈还了解你。”
  三年后,止君回海南。有很多原因,他是家里的独子,他们家在那里有一个家族的小厂,需要他去参与管理,而他是极其孝顺的,我不愿离开江南,这里有我生存的空间,离开它们我无法呼吸。
  我们分手时,情绪都很平静,反倒像是一场朋友的告别。只是,在分开一个月后,我才开始怀念。但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原来想我们的故事也许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十年过去了,我和止君都没有再联系。在这十年里,我结婚,生子,换工作,活得越来越滋润越来越自我,内心宁静丰富,眼神从容,我有时想止君没有看到我最美的时候,这是不是一个遗憾?
  有一天清晨,我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给窗台上那盆羊齿草浇水时,没有预料地接到了止君的电话。我有些恍惚,他告诉我他回杭州办公司了,因为业务的扩大,这边设了分公司。他熟悉杭州,就主要负责这边了。我们像失散多年的亲人,没有丝毫的陌生,互相谈了彼此的家庭,知道大家都过得不错。如果说内心很平静,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有顾虑,我们谁也没有说见面。杭州这座城原本是我们的城啊。
  三个月后,我过生日的头一天,止君打来了电话:我们能不能见一面,看你方便吧,就在清舍茶餐厅吧,离你单位近。我知道,那是西湖大道上一处闹中取静的位置,喝茶吃饭,人很多。我没想到止君会选这个地方,我知道很多地方比那里清静有情调得多。可是我同意了。
  为了那次见面,我去买了一件青紫色的长印花裙,戴了一顶白色的休闲帽,止君会看到我最美丽的时候。
  和止君的再次见面,我们都没有让彼此失望,他没有啤酒肚,我也没有胖起来,眉目之间却有了内容和妩媚,用止君的话说正是他想象的我十年后的模样。我们在人群中愉快地交谈,谈一些人生的感触和分别后的际遇。止君的家族企业做得很不错,发展很快。他的妻是他的得力助手,两人感情不错。我听止君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什么内心暗暗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自己怕触到什么东西:太多男人习惯在有好感的女人面前谈自己家庭的种种不是,而我不希望止君是这样的俗人,而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喝着茶,望着眉宇之间仍有往日坦荡君子气息的止君,我唯有对一段岁月心怀感激。
  我们的谈话在午后延续了两个小时,止君抬手看表,然后很绅士地打开车门送我去单位,我们说再见,并没有说再次见面的话。止君,像是我一个亲人。我不知止君对我是不是有这种感觉。我们都是成年男女,有了各自的生活,亲人对于我们大概是最合适的称谓了。
  后来,我听父亲说,止君去上海看他了,给他买了静安房的面包,还请他吃了一顿饭:这小子,居然请他到了红房子,那家上海最古老的餐厅,是老人,没有不对红房子念念不忘的。止君陪他喝酒,谈天。谈一些关于我的事。我笑了,这一切,止君没有告诉我。我也实在没有必要知道,他对我的父亲也像是亲人啊。
  止君一直没有再打电话,我们很少再联系,生活一如既往。我闲暇时阅读听音乐,很好地净化着自己的眼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半年后的一天,又接到止君的电话:明天中午有空吗?见面聊聊吧。我莞尔一笑,我昨天正好想到了他:不知他最近怎么样了,在杭州的业务还顺利吧?没想到就接到了他的电话。我也好久没有买衣服了,该去为自己买一件衣服赴这场邀约了。我提前半小时下班,去了我最喜欢的那家棉布丝店。又到了许多新货,老板看到我,热情地打招呼。这家店我是隔一段时间逛一次的,通常我要为自己换季的时候添置一些衣物。老板对我,也像是早就熟识的朋友,多久不来,总不会忘。我很快挑了一件褶皱白色宽松衬衣,麻质裤子,对着镜中自己依然光洁的额头,我非常满意。
  再见止君,他一见面就夸我的衣服,止君的眼光仍然没变,我们有着相同的品位。这又让我意外地惊喜。早已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不安,我很放松。止君谈他的工作进展,我谈我喜好的影碟歌碟好书,极力给止君推荐。或者谈彼此都认识的朋友,谈他们在国外的生活境遇,谈人生的种种变迁。两个小时后止君在人群中再次与我告别。
  有时,我小女人地想,为什么止君和我没有旧情复燃?马上,我又否认了这种极其流俗的想法,其实,很多男人是有精神洁癖的,倒是一些女人毁坏了他们的仰望。我为自己庆幸。
  有很长时间,大约是小半年吧,没有再接到止君的电话,我有些意外,但并不奇怪,我们本来就是淡淡之交的朋友,能够再见已是幸运的事,实在没有必要苛求。
  没想到一周后,止君约我第二天中午在星巴克见面,我一如既往地直奔买衣服的位置,买走了那条一眼相中的黑蓝色披肩。素面朝天,云淡风轻,这是我喜欢自己的模样。见面后,我们相视一笑。倒像是昨天才分开的。止君主动提到了这段时间的事,他和妻子因为一些经营方式上的分歧,感情有些紧张,他不想在感情出现缺口的时候见我,“那样对彼此都不公平”。现在,他们已相互妥协,感情一如既往,更和谐了。他说夫妻之间有很多时候需要冷静,冷静的时候才会更理性地思考问题。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止君是个男人,而和这样的男人成为朋友是我的幸运。那条黑蓝色的披肩把我衬得非常美丽。
  我和止君重新见面已经四年多了。有一天我无意中翻看自己的衣橱,到现在为止,我已为自己买了8套衣服,就是说我们每年至多见两次面。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吃饭喝茶的地方,都是一些无法携带爱情赴约的地方,我们都很释然很放松。他约我吃饭的时候,就是我为自己选新衣服的时候。我要把自己的品位传达给我一个很少见面的亲人,他会为我高兴;再传递一些彼此生活的信息,没有任何功利和目的,这样真的很难得也非常美丽。是的,当他为亲人吧,一切便简单清澈。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