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一个劫机者的可悲历程] 19名劫机者

  新闻背景:1993年11月12日9时30分左右,在中国北方航空公司长春飞往福州的CJ6353次航班上,两名男子突然掏出凶器,将乘务人员劫持。其中一人手持电子血压计谎称炸弹并以炸机相威胁,强迫机组改航直飞台湾。当日11时30分,被劫飞机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做着天堂梦的劫机者韩书学和李向誉走下飞机舷梯,即被台方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1年和13年。
  5年后,李向誉和韩书学相继被台方司法机关假释。1999年2月,李向誉被台方遣返大陆。1999年6月29日,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劫持航空器罪判处李向誉有期徒刑13年,刑期从被羁押之日计算,其在台湾服刑时间计入羁押期限,李向誉现正在服刑。而韩书学则从台湾监管场所被辗转至大陆偷渡客遣返中心,历经了近8年漫长的被监管生涯,他饱尝了非人的歧视待遇,直至2001年6月28日才被台方遣返大陆。
  2001年8月29日,吉林省长春市人民检察院对韩书学涉嫌劫持航空器一案经审查后,依法移送法院提起公诉。
  9月10日,笔者在长春市公安局铁北看守所见到了年已48岁的韩书学,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犯罪行为,谈到8年来噩梦般的经历,他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想一步登天,萌发劫机恶念
  1977年,我从吉林省白城市卫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通榆县第一人民法院做了医生。1984年,我到北京进修了一年后,看到北京和通榆两个城市经济上的巨大差异,我没有心思再安分守己地工作。
  1988年,刚刚结婚不久的我在双方父母的反对下离了婚。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我交了社会上的一些酒肉朋友,下班后经常和他们聚在一起以酒消愁,以麻将取乐,过起了挥霍放纵的生活。当时我每月工资200多元,完全靠工资,已经难以支付我的日常开销了。
  对于我的生活方式,一向勤俭的母亲很是看不惯,虽然她总是教训我,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有一段时间,我干脆不回家了。
  我感到自己刚离婚,现在连母爱也没有了,家里没有温暖了,我对生活失去了信心。这时我的工作也开始滑坡,由于工作出问题,领导经常批评我。我错误地认为人和人的关系完全是经济关系,如果我经济富裕,别人就会对我好。我要想办法过上富裕丰足的生活,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我认识了李向誉,有一次喝酒时,我们谈得挺投机。李向誉当时做生意亏了血本,情绪也很低落。酒桌上,我们突然萌发了劫持飞机去台湾的恶念,因为当时刚刚有二班飞机被劫到台湾。关于劫机者的情况,媒体只报道,劫机者被留在台湾,飞机及其他乘客安全返回,具体情况再没有相关报道了。我们误以为,劫机者在台湾受到了礼遇,所以我和李向誉选择了去台湾,如果成功了,我还可以把台湾当成跳板去西方发达国家,我梦想着在那里能过上自由的天堂生活。
  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下机当天我就进了看守所,不久就被判刑。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1993年11月12日中午,当飞机稳稳停在台湾的桃园机场后,我和李向誉心中一阵狂喜,认为计划已经成功,我们马上就能过上梦想中的天堂生活。
  当时机舱门打开后,走上来两个身着制服的人,他们说是机场警察。问明情况后,我们主动交出凶器,随着他们下了飞机,到了机场的一间办公室。我们被分开询问,问我为什么劫机,当时我说了假话,说到台湾是要求政治庇护,然后把劫持飞机的细节经过都讲了。他们允许我们喝饮料和吸烟。当时外面还有很多记者,但警员们极力回避新闻媒体。
  原以为经过询问后,我们就可以拥有自由和金钱。不料,一出机场民航局大楼,我和李向誉就被戴上了手铐。我们被告知,按照台湾的法律我们已经触犯了民用航空法,即将被起诉。
  这难道就是我为改变命运精心策划的结局吗?我竟然无知地用自由作了交换把自己送进了监狱。然而一切都晚了。
  在监狱里关押的都是台湾的罪犯,我们文化不同,语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我感到自己真的是从天堂跌入了地狱。经过了漫长的被监管生涯,5年后我得到了监狱的假释,我以为付出巨大代价后会换来自由,仍然梦想会成为台湾公民。可走出监狱大门后,我随即被送到新竹地区遣返中心,在这里我们被称作“偷渡客”,从1999年2月8日至2001年6月28日,在此我经历了比监狱条件更加恶劣、更加没有人权、更加不讲人道的封闭式监管生活。我多次向台湾有关部门写信要求宁愿回大陆受审,也不愿再呆下去了,但我的要求一次次被驳回,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煎熬和等待。
  
  8年非人监管,一生的梦魇
  坐落在新竹市郊的遣返中心是台湾3个遣返中心之一,最多时大约有800多人关在这里,当时一共16名劫机者都在这里。
  这里的监管人员对我们说骂就骂,说侮辱就侮辱,轻者拳脚,重者木板,再重者用电击棒,那里完全是一个魔鬼世界。
  偷渡人员称呼工作人员叫长官,有一个姓谢的小队长大家都叫他魔鬼长官,他处罚人很凶,手段残暴,我的耳朵就是被他打坏的。一次,一名福建的偷渡人员因为和人吵架,被他处罚,我说了一些不满意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开始报复我,每次找我谈话他都要给我带上手铐和脚镣。他对我说:“我收拾你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我说:“你不敢打死我,打死我你也是要吃官司的。”姓谢的说:“我可以在你吃的饭里下毒,让你慢慢地死去……”我说:“我在台湾不是没有朋友,我的朋友就在新闻媒体里,我会把这里的一切告诉他……”
  怕我接触记者,怕我揭露这里的阴暗面,他们每次节日的联欢会都不让我参加。我质问他们,他们就处罚我,让我整天坐着,不让我睡觉。
  1999年3月16日,我得了急性肠梗阻被送到了医院,本应在医院做一周左右的观察,结果拿了一些缓解的药物,第二天我就被送回了遣返中心。在医院期间不给我牙刷,不给我卫生纸。医生再三说我这种情况出院后要给些营养,最好给我吃一些蔬菜水果,但这是不可能的。
  有的人在遣返中心为了得到好一点的生活条件,为了得到一支烟抽,吃上一个水果,竟然连自尊和人格都出卖了,我实在看不惯,骂了他们,这激怒了那些警员,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上,手铐、脚镣都戴上,绑在柱子上打我;后来把我关起来,不给饭吃。
  在这间长度不到60米的屋子里住了92个人,两个人睡一张床。这里可以洗澡,但只有凉水,时间不能超过3分钟。
  在这里,流行性感冒出现后,管理人员不但不积极治疗,还让我们每天早晨喝3大杯水,有的人被折磨得狂吐不止。你想,刚吃过早饭,就要喝掉3个像扎啤那样大的杯子的水是一件多么难受的事情。
  有一个病人高烧41度,竟连一片药也不给吃。
  有一个一家3口的偷渡者,台湾当局故意分3次遣返他们,故意让他们忍受精神的折磨,最后,女的被折磨成了精神病人。
  在新竹遣返中心,开始还可以通信,后来就全被取消了,原因是一个偷渡客打伤了一个长官。这样1999年的2月到7月间,我没有与家里通过一封信。后来通过与朋友联系得知,在这期间,母亲由于思念我过度突发疾病去世了。如果我不走这条路,她是不会死的。我父亲在我两岁时就去世了,是我母亲出摊床卖小百货把我养大。我劫机到台湾后,是政府在照顾我母亲晚年的生活。
  我的儿子现在已经14岁了,我十分想念他,不知他现在长多高了,学习咋样。
  我有一个女朋友在锦州市的一家医院工作,我在台期间,她常写信给我,鼓励我坚持住早些回到大陆。将来我们很可能成为夫妻。
  现在我回到家乡了,心情感到很舒畅,以前我半夜一点前很少睡着,现在睡得很好。
  出狱后,我想回家去看一看。我想去做一些有益的事,来刷洗我的罪行。